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地球知識局,文字:林間草木聲,制圖:果,校稿:辜漢膺,編輯:果,原文標題:《咸海全面崩潰,世界上最肉眼可見的萎縮!》,頭圖來自:AI生成
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地球知識局,文字:林間草木聲,制圖:果,校稿:辜漢膺,編輯:果,原文標題:《咸海全面崩潰,世界上最肉眼可見的萎縮!》,頭圖來自:AI生成
1848年,俄羅斯帝國正在中亞方向大舉擴張,海軍少將阿列克謝·布塔科夫率領一支探險隊進抵咸海,對這里進行了詳細考察。
廣袤的湖面讓他異常興奮,占領這個大湖,帝國在中亞一定大有搞頭。
100多年后,繼承了咸海的烏茲別克斯坦海軍卻成了最悲催的海軍。船還沒湊夠幾條,海就已經沒了。
咸海的萎縮,堪稱20世紀以來地球上最肉眼可見的環境崩潰事件。
從帝國夢想中的中亞大湖,到如今的漫漫鹽漠,咸海,究竟發生了什么?
中亞的這片“?!?,面臨著嚴峻的現狀▼
“超級工程展覽館”的代價
如今的咸海,夾在兩大斯坦國中間。名為海,實為大湖,他曾經真的很大,6.8萬平方公里,相當于15個青海湖、2個貝加爾湖。
咸海身處內陸中的內陸,距離四大洋非常遙遠,降水和蒙古國戈壁差不多,水源完全依賴阿姆河跟錫爾河,可以視為“兩條黃河”末端的巨型尾閭湖。
曾經,這是一片“海”▼
老實說,僅靠中亞兩河供水,頂著巨大的蒸發量,要填滿一個通遼的面積,是非常辛苦的。
雖然咸海不算太深,平均深度比蘇必利爾湖、貝加爾湖要淺得多。
湖的深度與儲水量大致成正比▼
但最關鍵的還是水源,水源出問題,沙漠大湖必然要完蛋。
現如今,咸海的面積只有上世紀的1/8,平均深度暴跌到10米左右,堪稱眉毛以下全部截肢。
其實在歷史上,阿姆河改道也讓咸海干涸過好幾次,但之后又不斷復活。只可惜,這一次靠大自然自救是沒戲了,因為人類實在是太狠了。
咸海,就像是中亞的一滴眼淚(圖:wiki)▼
冤有頭債有主,首先就要算蘇聯的賬。
眾所周知,蘇聯非??释戏降臏嘏恋?,雖然離印度洋還有一千公里,但中亞的緯度已經足夠低,光照和積溫條件遠比俄羅斯優秀,適合發展綠洲灌溉農業,莫斯科緊缺的棉花、蔬菜、瓜果,在這里可以大種特種,自然就盯上了兩條大河。
在當時盛行實用主義的蘇聯眼里,這么多水一路蒸發灌入咸水湖,純粹是浪費,應該抽出來種田、種棉花,把沿途都變成萬頃良田。
于是,從30年代開始,咸海流域逐漸變成了“超級工程展覽館”:
蘇聯人在兩河沿線修建了龐大的灌渠系統,在土庫曼的沙漠中挖出了卡拉庫姆運河,在錫爾河上游建了多個大型水電站,甚至還在咸海的沃茲羅日杰尼耶島上修建了生化武器研發中心,就是使命召喚里出現過的Aralsk-7。
如今我們在地圖上看到的一連串地名,都是當年改造大自然的成果。
橫屏-造出了不少人工湖和水庫▼
60年代,赫魯曉夫大搞“開發處女地運動”,加大力度種田,整個中亞熱火朝天。
從效果來看,“改天換地”可謂碩果累累:到1980年,中亞產出了全球近五分之一的棉花、全蘇聯四分之一的蔬菜瓜果和四成的稻谷。
蘇聯一躍變成了棉花生產大國▼
但作為代價,這一切成果,都要苦一苦咸海。
盡管錫爾河和阿姆河在中亞屬于頂流,但也經不起全流域的榨取。
兩河對咸海的補給,從1960年的630億立方米銳減到90年的120億立方米,暴跌到黃河的五分之一,個別年份直接斷流,一滴都沒有。
由于灌渠的質量低下,這些被抽走的水,有三分之一都在跑冒滴漏和蒸發上浪費掉了,但換來的生產效率卻十分低下。
烏茲別克的棉花田每公頃產量約700公斤,每公斤籽棉的耗水量高達一萬多升。相比之下,我國是4000公斤和一兩千升,差距懸殊。
和低效率并行的,是屢禁不止的貪污腐敗,比如著名的“烏茲別克棉花案”:各級官員瘋狂虛報產量以騙取中央資金,對盲目建設和水源浪費卻視而不見。
總之,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禍禍,咸海越來越淺了,1987年,正式分裂成南北兩塊。
走向“毒化”
4年后蘇聯解體,中亞變成五個斯坦國,阿姆河、錫爾河成了國際河流。以前各加盟共和國相互搶水,好歹有個大家長居間協調,現在徹底沒人管了,咸海的水量繼續銳減。
咸海的命運,就如同當時的蘇聯一樣風雨飄搖(底圖:Google Earth)▼
同時,咸海南北也開始分道揚鑣,哈薩克斯坦可以賺里海油氣資源的錢,加上位置比較靠北,種田的興趣就比較低。
但烏茲別克斯坦非常依賴棉花換外匯,必須堅持對咸海進行可持續的竭澤而漁。
2003年,兩河的補給量只剩32億立方米了,只有1960年的5%。同年,南咸海再次東西分裂。哈薩克斯坦眼看情況不妙,趕快修了一道科克阿拉爾(Kokaral)水壩防止湖水南流。此舉雖然保住了北咸海,但也加速了東咸海的干涸。
怎么不算是亡羊補牢呢▼
2014年,東咸海徹底干了,只剩下西北二海茍延殘喘,加起來才6000多平方公里,只有原來的10%。
雖然世界地圖上還能找到“東?!?,但其實他在十年前就無了。
東咸海,已成為歷史▼
更出人意料的是,咸海的萎縮還附帶造出了一批“劣質分身”:
在烏土交界,有一個巨大的“薩雷卡梅什湖”,面積和北咸海差不多,但他的水源全部來自阿姆河下游的農業廢水。
薩雷卡梅什湖aka咸海阿姆河下游分海(bushi)▼
因為棉花是高耗水作物,長期灌溉會導致鹽堿化,當地人就用大水漫灌把鹽分沖掉,即所謂“洗田”,洗田的廢水,高鹽且富含農藥,幾乎沒有任何用處,甚至有毒。
這些有毒廢水從蘇聯時代起就被排入旁邊的低洼沙漠,幾十年下來居然形成了看似波光粼粼的薩雷卡梅什湖。這個湖和咸海一樣,歷史上也曾因為阿姆河改道消失過,如今卻以如此詭異的方式“復活”。
咸海消失的水以一種特殊的方式“再生”到了薩雷卡梅什湖▼
而他的本體咸海,同樣走向了“毒化”的末路:水深在減,水面在減,唯有湖水鹽度暴漲了6-9倍。
終于,可怕的“鹽災”來了:咸海下面本來就沉積了成千上萬年的鹽,一旦干涸,湖底就成了鹽漠,給中亞帶來了專享版“鹽塵暴”,高濃度的“鹽塵”含有細小的鹽堿與重金屬顆粒,具有很強的腐蝕性。落到植物上,會阻礙呼吸作用;落到地里,就是鹽堿化。
對于人,吸入“鹽塵”會引發呼吸道疾病,還會致癌。導致周邊癌癥發病率飆升,甚至把嬰兒死亡率推到了8.2%。
鹽塵如果被吹向遠方,還能化身融雪劑,加速天山和帕米爾高原的冰雪融化,間接加速全球變暖。
隨著咸海干涸,周邊經濟也徹底崩潰,以前每年4萬噸的魚獲、星羅棋布的漁港和加工廠已成廢墟。殘存的水族不過是涸轍之鮒,其他消失的動植物,更是難以計數。
面對這令人絕望的鹽漠,當地人幾乎只剩環境難民遠走他鄉一條路可走了。
咸海拯救計劃
終于,環境崩潰傳導到了政治危機。
咸海大部分所屬的“卡拉卡爾帕克斯坦自治共和國”,原本就是莫斯科為了在中亞搞平衡術從哈薩克劃到烏茲別克的,當地在文化上更接近哈薩克人。
卡拉卡爾帕克斯坦自治共和國橫跨烏茲別克斯坦西北部▼
如今南邊飽受環境崩潰之苦,而北邊修水壩保住了北咸海,甚至還恢復了部分漁業。本就和烏茲別克人矛盾重重的卡拉卡爾帕克人,逐漸有了獨立的念頭,成為塔什干的心腹大患。
2022年,烏茲別克斯坦政府意圖取消卡拉卡爾帕克斯坦的自治地位,當地立刻爆發大規模抗議。最后塔什干不得不妥協,并承諾加強咸海的生態恢復工作。
但嘴上這么說,實際上依然無解,水權就是利益,觸動利益可太難了。
那有沒有一種辦法,既要又要,棉花照樣種,咸海也救一救,有么?
當年蘇聯人也想過這個問題,他們的看法是,有救!既然超級工程能榨干咸海,肯定也能把他奶回來!
蘇聯專家設想過一條宏偉的調水路線:在額爾齊斯河與托博爾河交匯處修水壩使其倒流,再修一條運河五級提水翻越圖爾蓋分水嶺,跨越上千公里注入錫爾河下游補充咸海。
這個跨度相當于京杭大運河,看上去很離譜,但也是唯一真正開展過的咸海拯救計劃,可惜1986年就被叫停了。
從西伯利亞調水畢竟太遠,人們打開地圖一看,旁邊不就有個大家伙里海么,從里海修運河甚至能直通大西洋,雙贏。
遠親不如近鄰嘛▼
只可惜烏茲別克斯坦不挨著里海,而北邊已經保住了北咸海,自然不想花這個錢,于是又黃了。
人們甚至還設想,繞過興都庫什山,從巴基斯坦的印度河引水,這個方案更加離譜,即使建成了,估計也會在沿途被吃干榨盡。
何嘗不是一種南水北調▼
這些地理構想已經相當狂野,但是,還有高手。
1991年,莫斯科核能聯合研究所的專家提出可以在咸海建核電站,用核能大規模抽取地下水灌入咸海。根據計算,3-4年就能灌滿。加上一套海水淡化設備,順便把咸海淡化了!
只可惜,蘇聯當年就解體了,中亞的超級工程時代,徹底結束。如今的斯坦國基本沿用以前的基建,新的跨國跨地域拯救咸海計劃,基本都沒戲了。
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,人們發現地下水補給暫時穩住了西海的殘存湖面,加上幸存的北海,至少還吊著一口氣,而且可以吊很久。
結語
從蘇聯時代到當下,咸海作為一只巨大的環境牛馬,任人宰割,如今他終于再也沒什么利用價值了,只有每年數十萬噸的鹽塵被吹入大氣,將他的殘骸帶往遠方。
咸海,只是20世紀以來最肉眼可見的環境崩潰事件,并非地球上唯一的悲劇。
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地球知識局,文字:林間草木聲,制圖:果,校稿:辜漢膺,編輯: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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