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市值榜(ID:shizhibang2021),作者:張擇瑞,編輯:趙元,題圖來自:視覺中國
2013年初,一位網友在知乎上提出了一個問題:微信真的能漸漸取代傳統短信嗎?還只是僅僅搶占一部分市場而已?
這位網友貼出的一組數據顯示,剛剛過去的2013年春節,68.1%的人通過短信發送拜年信息,再往下依次是微信的11.1%,飛信的4.1%。
一些人認為,手機短信是最基礎的服務,也是最穩定的短消息通訊方式,人們也不可能把通訊里所有的人都加為微信好友。
更多的人則持肯定態度,他們認為短信被取代是必然趨勢,它在移動互聯網的大浪面前毫無抵抗力,在他們眼里,電信運營商不應該抱著已經日暮西山的業務不放,要順應潮流。
再到2015年,有位網友在這則話題下給出了自己的回答:兩年過去了,現在看來,除了驗證碼和通知等,我的手機里面短信已經基本被微信取代了。
這位網友遇到的情況如今已經成為了常態。用戶普遍不再使用短信功能來交流,但他們收到的短信數卻沒有變少——比起十年前,我國移動短信的年業務量增加了1萬億條。
誰還在用短信?
一、誰在用短信?
當下,通過網絡搜尋關于“短信”的話題討論并不多,在為數不多話題中,大致討論分為兩種:
一種是有人在問:你現在還發短信嗎?還用短信聊天嗎?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否定的。另一種則大多數是對當前收到的各種營銷短信、垃圾短信的吐槽。
人們越來越不愿意發短信,可以從一組數據上清晰地得出結論:
自2010年開始,由用戶發起的點對點短信業務占比連年下降,從2013年51.87%的占比下滑至2020年的3.9%;
2014年,全國的移動短信業務量是7630.5億條,短信出現以來第一次下滑;
自2018年起,移動短信業務量開始反彈,過去幾年,移動短信的數量增加了近一萬億條,但只帶來了37億元的營收增長。
數字反映的事實是真實且殘酷的,短信的衰落,也在用一種層層遞進的方式在上演:
自2010年開始,越來越多的用戶不再使用短信,這種影響到2014年真正凸顯出來,于是接連幾年,短信業務量維持負增長。
但我們也看到,2018年短信業務出現了短暫的反彈,這塊業務增長是怎么來的?
原因得從2016年說起。這年6月底,網信辦發布《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信息服務管理規定》,明確要求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按照“后臺實名、前臺自愿”的原則,對注冊用戶進行基于移動電話號碼等真實身份信息認證。
由于手機電話卡是實名制的,App運營人員也就多選擇通過短信驗證碼來識別用戶真實身份。短信驗證碼可以普遍用在新用戶注冊、登錄驗證、支付驗證、密碼修改或找回、個人信息修改等場景。
也是在那幾年,國內的商業環境也在迎來一輪變革。短視頻、直播、社區團購、在線教育、本地生活等業態都迎來更激烈的競爭,這帶來的是更多的App,也就給短信提供了更多的應用場景。
除了用在身份驗證之外,行業應用短信也塑造了新的短信增量。比如物流、旅游航空、家校互通、餐飲、會員通知、售后服務等。
換言之,2018年以后在數量上不斷增加的短信,不是用戶點對點發出的,而是主要由企業發出,短信的組成結構發生了變化。
現在,企業短信在整體短信中的占比已經超過了95%。而即便移動短信在企業端收獲了量的增長,移動短信在我國電信行業的營收占比中,只有3%上下。
短信行業當前面臨的另一重難題在于,當短信成為企業營銷的一類重要營銷渠道,營銷短信亂象頻出,很多用戶都不堪其擾。
比較常見的一種情況是,用戶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到某公司或某活動的短信,但按照索引卻無法通過“回復TD”實現退訂。
二、黃金年代:短信拯救互聯網
別看現在短信式微,20年前,它一度是中國互聯網的救星。
2001年,納斯達克泡沫粉碎,最早一批登錄資本市場的互聯網企業快速入冬,新浪的股價一度跌到1.06美元的低點,搜狐和網易更慘,它們的股價一度只有60美分和53美分。
相比起資本市場的不確定性,更加具有不確定性的是,互聯網的概念火熱,但邁入這條洪流的人,還沒想好怎么賺錢。QQ的注冊用戶來到了1億大關,但馬化騰還不知道,如果通過這1億用戶跑通商業模式。
好在他們很快迎來了一個翻身的好機會:電信增值業務。
1999年,日本電信運營商NTT DoCoMo推出以“i-mode”為品牌的增值服務,它與一些內容提供商合作,向客戶提供各類有價值的內容,比如漫畫、游戲、圖片下載、聽音樂等,NTT DoCoMo代替內容供應商收費,兩者再進行利潤分成,由此形成了通話業務之外的無限增值業務。
騰訊與剛剛從中國電信剝離出來的中國移動,同時注意到了這家公司。
騰訊在2000年5月與深圳聯通推出了名為“移動新生活”的促銷方案,QQ用戶在自己的聯通手機上注冊一個QQ號,便可以通過短信平臺發送信息,同時實現手機端和電腦端的實時信息互通。
緊接著,中國移動全面復制“i-mode”模式,正式推出了移動互聯網業務品牌“移動夢網”,向社會征召電信增值業務合作伙伴,規定收入以15:85分配,增值服務商賺取大頭。
中國移動的嘗試大獲成功,2001年,中國移動的短信發送量暴增了16倍至159億條,2002年再增加至793億條,這時中國的短信量占到了全球短信量的1/3。
到2001年底,騰訊憑借短信增值業務收獲了1000萬元的凈利潤,在這之前,它一直是虧損的;網易在2002年二季度走出虧損,短信、下載鈴聲和圖片等為它貢獻了1500萬元的收入,占整體收入40%;
再來看中國移動,自2002年起,在以短消息服務為主的業務助力下,其數據業務的營收達到87.4億元,同比增長了143%,占集團當年度營收的6.8%。
接下來幾年,短信業務持續增長,中國移動數據業務帶來的營收占比也逐年走高。
當短信業務無意間成長為一門暴利生意,運營商便不再愿意將這塊肥肉拱手相讓,它們開始調整規則、收縮權力。
先是2004年12月,中國移動調整了與騰訊短信收入的分成比例,從15:85調整至50:50。再到2006年,中國移動推出了一款意圖取代QQ的即時通信工具:飛信。
中國移動甚至對騰訊提出了兩個強制要求。第一是移動QQ要與飛信業務合并,否則QQ將被從移動夢網中剔除;第二是QQ體系需要與飛信互聯互通。
事后看來,飛信并未對QQ產生真正威脅,騰訊后來用超級QQ和手機QQ,完成了反擊。
到這時,短信業務完成了它的使命。2007年,蘋果發布了初代iPhone,兩年后,喬布斯的一個信徒黃章,將在中國推出第一款國產智能手機魅族M8。
智能手機時代來臨的同時,傳統短信迎來了它的下坡路。
三、誰打敗了短信?
先明確一點:我們所說的短信的落敗,指向的是用戶點對點短信,在中國互聯網史上,有兩個重要節點,加速了點對點短信業務的衰退。
第一個節點是在2010年前后。
先是2008年底,3G開始正式商用;緊接著,2010年10月,一款叫Kik的社交軟件登錄蘋果商店,它基于手機通信錄,可以在本地通訊錄上直接建立與聯系人的連接,在此基礎上實現免費短信聊天。Kik只用了15天,就吸引了100萬名使用者。
小米的雷軍、騰訊的張小龍,同時注意到了這款軟件。分別在12月10日和第二年的1月21日,他們基于Kik的產品理念,發布了米聊和微信。
微信用不太長的時間贏得了這場戰爭,也讓騰訊走出了微博落敗的陰霾——2011年的11月,在一場酒席上,馬化騰說“微博的戰爭已經結束了。”
微信這種基于本地通訊錄的社交軟件,對短信最大的沖擊在于以下幾點:
一是免費,用戶不需要像過去那樣為單條短信付費或按包月短信付費,而是按手機流量付費,在限定的手機流量套餐內,用戶可以無限暢聊;
二是便捷,當所有的熟人社交通訊能夠集中在一個軟件進行,聊天行為的操作成本在變低。
另一個便捷度的提升體現在,當時點對點的短信溝通中,圖片分享依然體驗不佳且非主流,而微信在1.2版本便迅速轉向了圖片分享,張小龍認為,移動互聯網時代必然是一個圖片為王的時代,人們在有限的載體上沒有耐進行深度閱讀,而對圖片的消費量會達到一個空前的程度。
三是更適配智能手機時代,因此更容易規模化。
2010年以后,智能手機加速取代功能機,作為功能機時代基礎功能的短信,自然很容易被更加新潮、更加方便的即時通信應用所替代。
當然我們也看到,點對點短信的落敗并非在一夕之間,而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,這背后的原因在于,一方面,早期流量資費貴、網絡服務不穩定;另一方面,智能手機也是逐漸滲透的。
也就是說,當這兩個問題得到解決,點對點短信的加速衰落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。
這個時刻很快就到了。
2015年4月,丁磊在參加國務院組織的經濟形勢座談會時反映了一個問題:“流量費很貴,1G就要70元。”在這前一年,馬云曾公開吐槽移動的網速,聲稱移動的4G網“令人憤怒”。
有媒體報道稱,當時國內用戶1G流量的平均收費是131.3元,曾有用戶睡前忘了關手機流量,結果一夜用了6個G,欠費1800元。
丁磊反映問題后不久,一場轟轟烈烈的通信業“提速降費”拉開帷幕,三大運營商主導“光進銅退”,在提升網絡穩定性和流量資費上,實現了一升一降。
信通院數據顯示,到2015年,移動數據流量的平均資費,從上一年的131.3元降到了74.1元,而我國固定寬帶的平均下載速度,則從上一年的4.25M/s提升到了8.34M/s。
到這時,點對點短信在層出不窮的移動應用面前,再也沒有了招架之力。
運營商在短信業務上的落敗,還要歸咎于自身在OTT產品的沖擊下,沒有及時轉身。
2006年,中國移動推出飛信時,那一度是它最好的機會,飛信的用戶總量在2013年達到了4億,但已經呈現出頹勢。
原因在于,直到2012年,飛信才正式開放非移動用戶的注冊,當時中國移動將更多的精力聚焦在了如何與中國聯通、中國電信進行競爭上,反而給了OTT產品絕佳的生長機會。
即便其后來打通了三大運營商,但不同運營商的用戶使用飛書時仍然需要繳費,自然難以對抗更加開放的微信。
四、結語
人類對效率的追求永無止境。
農耕時代,聰明的先輩會用雙手制造出好用的工具,提升生產效率;工業時代,基于科技的進步,人們對自然資源的利用效率實現了顛覆性提升,造出了輪船、飛機、汽車。
不過,工業時代最具變革性的效率飛躍發生在近幾十年,先是互聯網、緊接著是移動互聯網,它們抹平一切,重構了人與人、人與信息、人與商品的交互方式。
這場效率革命中,新事物取代舊事物的時間間隔,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短。
于是這樣的故事持續上演:一個起初釋放出無限想象力的產品或服務,會在不長的時間里被更具想象力的新事物取代。
過去二十年,短信的落敗,就是這樣一個故事。
從發展的含義來看,不是它不好,而是它不再適應這個時代。
參考文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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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2]《富信業績持續釋放,打造服務號業務新模式》,首創證券;
[3]《飛信欲遭中移動“拋棄”,活躍度下降超20%》,騰訊科技;
[4]《三大運營商PK簡史》,立方知造局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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